第四十一章 最是一年春好色
离开玄德医馆后，陈子昂并没有回府。
时常待在陈府当中有些烦闷，再者他出来还有些事情要办。
走在外城长街之上，却突然被人拽住衣摆，陈子昂有些疑惑，扭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抬头望着自己，手里捧着一束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花，色彩斑斓，繁多。
小姑娘皮肤有些黝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小手上沾有些泥土，兴许是害怕弄脏自己的衣裳，小姑娘迅速松开销售，紧张的看着陈子昂。
见此情形，陈子昂俯下身子，笑问：“怎么了小姑娘？”
陈子昂的温柔让小家伙有些愣神，回过神后，她兴奋且紧张的将野花递到身前，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哥哥，你……你买花吗？”
陈子昂一愣，可这神情在小姑娘眼中就像打雷闪电一般，让她无比惊慌。她有些手忙脚乱，慌张道：“我这花可好了，很漂亮，很好看，比起许多花……”
说着说着，小姑娘丧气的低下了头，显然自己都不太自信。
见此情形，陈子昂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问：“怎么不说了？你不告诉我价钱，我怎么买呀？”
闻言，小姑娘两眼放光，赶忙回应：“一文三朵……”
陈子昂笑了笑，并不言语。
小姑娘慢慢低下了头，说道：“一文五朵……”
一束野花可能不过二十多朵，陈子昂了解小姑娘的心思，他轻摁了摁她的小脑袋，说道：“想要多挣钱是好的，但也不能胡乱挣钱，行商一事儿，最讲“诚”字，有些话可不能胡乱讲，嗯？”
小姑娘泫然欲泣，因为在她看来，这次卖花可能又要完了。
陈子昂从街边买了两串糖葫芦，拉着小姑娘坐在一处店铺门外的台阶之上。铺子并未开门，因此也不需要害怕挡人家的财运。
对于陈子昂给予的糖葫芦，小姑娘起初还有些犹豫，自尊心与自卑感让她很难接受，连连拒绝。可当看到陈子昂那温柔且坚定的神情后，她还是接过了。
少女吃的缓慢，有些脸红。
陈子昂并不喜欢山楂，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可为了不让小姑娘为难，便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一大一小便这样坐在街边，望着人来车往。
野花被放在一旁，睡的安详。
许久，陈子昂扭头看向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月……”
“什么？”
“小名，十月……”
陈子昂笑了笑，倒是极为好听的名字，他问道：“是就叫十月？”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李十月……”
原来是简称，陈子昂笑了笑。
“为什么出来卖花啊？”
闻言，李十月有些犹豫，许久之后，认真说道：“我娘病了，需要买药钱，我不想看着她为这发愁，我想帮帮她……”
“你爹呢？”
李十月摇了摇头，很是自然的说道：“没见过……”
陈子昂一愣，心知问了不该问的，可又不知如何安慰小姑娘，便选择了沉默不语。
一串糖葫芦很快吃完，陈子昂从怀中掏出一吊铜钱，从中拿出二十文来，放在小姑娘的身旁，说道：“你的花我全要了……”
一两白银相当于一百文钱，那么二十文钱便是五分之一个白银。
望着那摞起来的方形铜钱，小姑娘有些惊讶，想要却又十分纠结，犹豫许久，她摇了摇头，说道：“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的花，顶多五文钱……”
陈子昂笑了笑，说道：“里面有我很喜欢的花，这花可不常见，我不想占小孩儿的便宜，这价格其实很正常……”
小姑娘更懵，自己就是随手在城墙下摘的野花啊，难不成真的摘到好花了？
这自然不可能，不过是陈子昂的有意为之。
“可这还是太多……”
李十月说道。
陈子昂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还需要你帮我跑个腿，送个东西，这就是全部的价钱……”
“远吗？我还要回家照顾娘亲呢……”李十月问道。
陈子昂摇了摇头，笑着回应：“就在后街的玄德医馆，你把这一束花送给医馆内的那位给人看病的姐姐，怎么样？”
“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陈子昂一愣，这么小的年纪就知晓何为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也经常给我娘亲送花，我很喜欢我娘……”
闻言，陈子昂笑了笑，起身从对面的摊贩那里再买上三根糖葫芦，将其中两根递给李十月，说道：“把这个也给那个姐姐，她很喜欢吃东西……”
李十月这便起身，认真的望着陈子昂，问道：“大哥哥，你确定就只用办到这些事儿吗？”
陈子昂点了点头。
李十月松了口气，娘亲说世上坏人可多可多，起初她还害怕给这么多钱是要拐卖自己呢，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将铜钱塞到娘亲给她缝制的小布袋里，李十月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野花，起身对着陈子昂笑道：“谢谢大哥哥……”
说罢，也不等陈子昂回应，小姑娘跑的飞快，生怕他反悔似的。
陈子昂双手拢袖，面带微笑。
……
娘亲老说自己长的飞快，可李十月从来不这么觉得。今日一来，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自己长大了，那么为什么还跑的那么慢呢？
一步三回头间，见那位白衣大哥哥似乎没有跟上来，李十月松了口气，闷头狂奔。
一路上行人见此都是纷纷避让。
很快跑到街后的玄德医馆，李十月却为难了起来。
其实娘亲最初生病的时候就在玄德医馆看病，那位孙姐姐她也认识，温柔，善良，人极好。可是后来在医馆拖欠的钱财越来越多，娘亲越发不好意思去看病，最后换了处地方，时常断药，病情越拖越重。
李十月其实很不能理解娘亲的做法，有一次她说既然玄德医馆不要钱，那么为什么不在那儿一直看下去呢？
那天，印象中没怎么发过脾气的娘亲极为恼火，认真且严肃的对自己说：“人要活的有骨气，医馆挣钱也不容易，不能时常麻烦人家......”
李十月却是哭着说道：“可是娘亲你越来越憔悴，十月担心...十月担心......”
本有怒火的妇人那天只是抱住了自家孩子，泪流满面。
正思虑间，却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前，抬头望去，一身素衣的孙云熙站在李十月的面前，面露笑意。
“来给你娘亲抓药吗？”
孙云熙朝着四周看了看，却并未见到记忆中的妇人。
其实自妇人不在医馆看病之后，孙云熙上过好几次门，但又难以说些什么，有一次终于不再多想同妇人讲话时，妇人却是说道：“孙姑娘，谢谢你......”
妇人神色坚定，那一日后，孙云熙再也没去过那处老屋。
此刻见到李十月她无疑是高兴的，以为是妇人想通，可四处张望又没见到，不禁又叹了口气。
低头望向李十月，小姑娘将野花与糖葫芦递给孙云熙，笑道：“孙姐姐......”
望着面前的两样东西，孙云熙一愣，问道：“给我的吗？”
李十月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方才我在卖花，一位大哥哥从我这儿买的，让我跑路带给你，这两串糖葫芦也是他买的......”
“大哥哥？”
孙云熙愣了愣，但很快便想到是谁，少女伸手接过野花，笑道：“他给你多少钱？”
李十月笑了笑，说道：“二十文，可多可多了......”
闻言，孙云熙皱了皱眉头，心想你陈子昂明明那么有钱，难道不能多给些？
可又不想在小姑娘面前发作，心想要不要再给一些时，李十月却是在她面前晃了晃小手，说道：“孙姐姐，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孙云熙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自觉给钱不妥，便开口问道：“你娘亲病情怎么样了？”
闻言，李十月耷拉眉毛，许久之后，又是笑道：“孙姐姐你别担心，娘亲每日都有吃药，不会有事儿的......”
上前一步将糖葫芦递给孙云熙，李十月转身就走，边跑边喊：“孙姐姐，我先走啦，下次再来找你啊！”
“哎......”
小姑娘小腿抡的飞快，根本不给孙云熙说话的机会。
望着小身影消失在街尾，孙云熙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与野花，无奈叹气，转身走入医馆之中。
李十月跑出长街之后一路西行，在一处较为寒酸的泥巷道处停下，待得呼吸逐渐平缓之后，小姑娘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在一处老屋前停下，推门而入，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巷道之外，一个身影悄然显现，陈子昂望着四处泥墙，不禁有些感慨。
在看到小姑娘平安回家之后，陈子昂就此转身离去，有些事儿点到为止，便是最好。
天边骄阳，四处安然，最是一年春好色，如此这般，养心，也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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