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卿桃夫人带白决去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被东陆百家仙门暂时安置在落英榭的程世子程翔。
按理来说，摆在程翔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服从东陆仙道众人的安排，娶妻生子，接着前往朔方原接替他那位“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舅舅，渡化万万冤魂。
第二，誓死不从命，在齐国思慕城蹲着，跟东陆百家仙门的所有人死磕到底。
然而，程翔他哪一条路都没有选。
他给自己创造了第三条路——来虽然是来了，可是他就是不干正事儿。
譬如说：路近朔方，他却借口心情糟糕，跑到了落英榭来赏花赏月，美其名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程翔在水榭漫天的荷香中，一抬眼就看见了从不远处漫步而来的白决，他的身后跟着浑浑噩噩的谢秉心还有板着脸的卿桃夫人。
“白、白前辈？”
程丹青吓得从懒懒散散的姿势上直接清醒了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白决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
白决抬手打断了程翔的话语，反而对着他道：“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小友答允。”
程翔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听见白决继续道：“请小友将我等带过朔方原。”
程翔：“……”
一上来就这么开门见山，谁遭得住哇？
白决看着程翔，对他继续道：“你现在是骑虎难下，与其咬牙坚持在此地逗留，倒还不如与我同去朔方，干脆直接离开东陆。”
“我的娘亲在这里，我的朋友也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西陆？”程翔反问到。
白决的视线扫过了程翔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都是执着的光芒，像一头牛。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看看吗？”白决顿了顿，“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去你没有去过的西陆看一看。西陆其实是一个很纯朴的地方，虽然环境有些恶劣，但是那里的人……魔，本质上还是向往和平与宁静的生活的。”
“更何况——”
程翔像是意识到了白决话语里的潜在含义，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直直地回望白决。
他问到：“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们最后会在天庭面前演一场戏，帮助你洗脱畏罪潜逃的罪名。你的娘亲便不会在东陆受到太多的为难，她会过得好好的，甚至比你还在东陆的时候还要好。”白决的语调平和，这一整段话却格外的沉稳有力，充满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程翔虽然隐隐约约地有一点感觉哪里不对，但是白决给出的可能性实在是诱人，让他不忍心错过。
大多数人都知道他程翔程丹青痴迷于丹青末技，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痴迷的并不是丹青，而是丹青笔下所描绘的那个世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于是他左思右想，到底是点了头。
直到白决暴露在天庭的追兵面前的时候，程翔才回过味儿来。
追杀白决跟谢秉心的不单单是东陆的百家仙门，还有天庭的上仙。白决一旦露面，绝对会掀起一阵疯狂地追杀。而在白决给程翔描绘的那个计划蓝图里，压根儿就没有提到天庭半个字。
这也就意味着，白决并不想在天庭的面前掩盖自己离开东陆的事实。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整个东陆整个天庭之前。
前者对于程翔而言，是个潜在威胁。而后者对于程翔而言……只要白决能够保证他们不被抓走，那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事实证明——白前辈真的是前辈。
程丹青坐在苍生剑后的屏障之内，眼看着诸天仙神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下落，然而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
白决的身躯屹立在他的眼前，他的身后是程丹青与谢秉心，而程丹青与谢秉心的身后即是不落渊。
那个号称渊下万万冤魂厉鬼的不落渊。
不过，不落渊之所以被称为不落渊，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无论是如何的东西从渊上落下去，都传不出一丁点儿声响。
同样，他们要是从这上面落了下去，也不能够传出任何的声响。
“前、前辈。”
程丹青害怕地看了身后冷飕飕地往上冒寒气的黑暗深渊一眼，又回身对着白决道：“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要退到不落渊里去了。”
白决一边分神御剑，一边冲着程丹青道：“你别怕，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魂归不落渊，眼睛一闭不睁，就一了百了了。”
“……”
程丹青瑟瑟发抖地咬牙道：“前辈！你死了是死了！可我还有娘亲在世！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死啊！”
白决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你是不能死。”
“可是，难道我无依无靠无牵无挂，那就活该我死了吗？”
白决摇了摇头。
程丹青一时之间为白决冷峻的语调里那一丝悲哀至极的恸意所震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闭上了嘴巴。
谢秉心这个时候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决，想了想，忽然间伸出手，趁着他不备一把打在了他的肩胛骨处，硬生生地卸了白决的力。
“绝处逢生。”
谢秉心淡淡道，强行拽住了失衡的白决，顺势就拖着他跳进了不落渊中。
临落下的那一刻，程丹青明明白白地看见谢秉心在盯着自己，眼睛黑白分明，就好像在等他给出答案。
什么样的答案？
程丹青看着这满天压阵的仙神，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么？”
他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这样的一句话，忽然间感觉到了心中一直以来压着的那一块大石头被人给推开了似的，豁然开朗。
身为燃灯世家末裔的他不是不能够殉道而死。
程丹青害怕的不是大无畏的死，他害怕的是失去自我的死。
虽然众望所归、万民敬仰，可是那终究不是他自己了。
他想要属于自己的死，而并非被世人推波助澜明明白白的死。
程丹青笑了笑，一头倒栽进了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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