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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重逢


苏言溪已经忘记那天边千尘是何时从将军府走的,只知道等自己看见书房那箱东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嫁人了的。

  她平静的点了支香,不准许其他人前来打扰,只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面前边千尘送来的一切。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现在的自己与上一世的自己开始重叠,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自己因第一次经历成亲这样的大事,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建构的幸福美好的幻境中,却忽视了三殿下送来的聘礼寥寥、忽视了他下聘时都未曾亲来。现在细细想来每一件事都曾经提醒自己,他要娶的不过是自己身后的声名地位和母家的权势,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想到这里,她讽刺的笑出声,眼神中闪烁着对那个人的厌弃,也真的可怜自己当年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婚后能如父亲和母亲一样举案齐眉。

  身上弥漫着的怨恨在目光接触到边千尘送来的一切逐渐变得柔软,她不知现下满目疮痍的自己要如何去善待边千尘的这份珍视与心意。她起身随意的从箱子中拿出一本账本翻看,无意中发现之前几年他总有一部分银两花在边关,可是他这么些年何时离开过京城?而这笔银两等自己回了京城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意中发现的感情比他这一箱子的诚意还来得汹涌澎湃,直冲向苏言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原来也有人曾在某个地方守候着自己。苏言溪将账本合上,手指从箱子中的每一样物品轻轻抚过。

  “既然他心悦我,那为何上一世的自己未曾知晓?”她种下深深疑问的种子,等着以后边千尘的回答。

  清脆的敲门声响,“小姐,浣娘过来了。”

  苏言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书房,“让她进来吧。”

  浣娘褪去了华冠丽服,一身简单朴素的麻布衣裙,脸上未施粉黛却还是能看出五官精致,一如她们相遇的那天。苏言溪挂着浅笑看着她,美人在前,一举一动皆是画,连带着她的心情都美妙了许多。

  “浣娘见过小姐。”

  “快起来吧,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浣娘略害羞的起身落座,“小姐今日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听钱先生说你现在将环采阁管得很好。”

  “承蒙小姐和钱先生不弃,不曾嫌我愚笨。环采阁最近收到的消息颇丰,姐妹们做得也愈发得心应手。”

  苏言溪嫣然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跟钱先生前两天才发现对你的安排有差错,我本意是将城南的胭脂铺给你管的。”

  浣娘怯生生的抬眼看苏言溪,“小姐恕罪,浣娘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我同钱先生说过了,你莫要紧张,你想去环采阁还是胭脂铺,我们都随你,我只是来问问你的心意罢了。”

  浣娘像是突然被触动,立马起身跪了下去,言语中再没有之前的拘谨,“浣娘还想留在环采阁,可能小姐会觉得明明已经给了我出路,我却依旧留在环采阁是我自己自轻自贱。还请小姐恕罪,浣娘当初是小姐在路边偶然所救,若是当初没有遇见小姐,我的下场估计同环采阁里的姐妹并无二致。小姐当时怜惜我的命运苦楚,我也想留在环采阁多庇佑两个像我这样苦命的人。”

  说完浣娘给苏言溪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像是在感激当年苏言溪的出手相助,也像是在恳求苏言溪莫要将自己从环采阁调走。

  苏言溪走上前将她扶起来,“既然你有了主意,那便按你的心意来吧,也省得我和钱先生再寻人来接替你。环采阁的重要性对我们来说不言而喻,这接替的人本就不是那么好找的。”

  浣娘凄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苏言溪心中的内疚也就少了几分,“只是你为何要改名啊,壹箬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浣娘支支吾吾,想来想去还是同苏言溪实话实说了,“只因之前有姐妹接客时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城中到处打听苏府,她悄悄告诉我之后我去查看时发现竟然是我之前那个杀千刀的。我当时就明白,他要寻的不是苏府,他是来寻我的。”说到这里,壹箬不禁苦笑,“只因壹箬这个名字太扎眼,叫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多,我才想改个名字的,浣娘这个名字在环采阁中也不算突兀。”

  倒是苏言溪不放心,“你的样貌这般出众,就算名字不一样,他毕竟之前是你的丈夫,他还能认不出来吗?”

  浣娘像是有了生机,搞怪一样的,“小姐莫不信,在他眼中世上所有女子都长一个样子,他分辨不出来。而且我在环采阁中与之前的农妇相差甚远,饶是之前的熟人也不一定敢上前相认。”

  “你确定便好,不管怎样,都先要学会顾好自己的安全,剩下的一切都来得及。”

  浣娘决绝的点头,“小姐放心,仇还未报,就算是为了我们死去的亲人,我们也定会爱惜自己。”

  苏言溪只能无声的看着她,在得知浣娘的遭遇后,她也曾问过浣娘,是否真的要为了之前的仇恨放弃自己以后光明的人生。

  浣娘当时是同她这么说的,她的人生不是只有自己,也有曾经爱护自己的父母。父母因她而丧命,也许父母不会怪她,但她若是贪生怕死的不去给父母报仇,她自己才是无法原谅自己。

  苏言溪充满疼惜的看着面前倔强要强的女子,心疼之前和此时的她,上一辈子的出手相助,原来是浣娘不想看着苏言溪同自己当初一样的下场啊···

  苏言溪收敛了心神,还是想给她与命运争斗的力量,她对着浣娘笑的温暖,“好,你先去找华霏吧,她的易容真的该好好向你学学。”

  浣娘被逗笑,笑着应是便退下了。

  因着庚州灾情紧急,苏言溪也谨遵外祖父的嘱托,危难之际钱家救灾护国当仁不让。连着三天,苏言溪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同钱先生一起盘点京中可还有什么物资是可以送到庚州的。

  钱先生仅过了三天便已经能看出身形消瘦,他匆忙的跑到书房,却无意中吵醒了正在假寐的苏言溪,“小姐,送去庚州的粮食药材都已经装上了船,您可要亲自去看看?”

  钱先生愧疚的表情还挂在脸上,苏言溪已经丢下身上不知何时别人给她盖上的外袍往外走了,“走吧,去看看。”

  说着两人便骑马飞速往码头赶去,是的,他们研究了许久,发现走水路已经是去庚州最快的途径了。

  此时码头已经停满了八艘大货船,等着苏言溪一声令下,全速开往庚州。

  “小姐。”苏言溪和钱华砚刚到,候着的小厮机灵的便将缰绳拿过来牵着马走开。“如今我们家能来的船都在这里了,船舱里都装满了粮食和药材,我们在京城的粮铺已经被搬空了。”

  苏言溪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的走进船仓,一切都如钱华砚所说。“空着就空着吧,我已经在三天前修书给爹爹,估计此时他应该已经安排好了路上的一切,但还是以防万一,还是带着些押镖师吧。有这些粮食在,大概庚州人民能等到户部送去的赈灾粮,莫不要让庚州的百姓寒心啊。”

  “是,请小姐放心。”

  苏言溪点点头,许是只有她明白庚州若不能及时控制住灾情,再过不久等夏天到了,要么不是被饿死,要么不就是得瘟疫病死。

  还记得上辈子自己未曾出嫁前去寺庙里上香,在路边也曾见过活在地狱里的难民。一个饿得浑身枯槁,身无片缕的老汉躺在路边,浑身上下只有肚皮鼓得出奇。原先苏言溪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怪病,直到看见他看见路边捧起带着草根的泥巴就往肚子里塞,等苏言溪想要出手阻拦时,老汉已经被泥巴活活撑死。

  还记得那老汉临死之前同自己说,他不过是庚州受灾后众多饿死的灾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只是缘分让小姐撞到,他们贱民的命不值得小姐为此落泪。

  苏言溪回家后便问了爹爹庚州灾情的情况,爹爹对此也是连连叹气,情况不容乐观。只是赈灾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旻王殿下做主,对苏遡来说已是份外之事,他虽然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之后她也曾问过边衿桦,他是如何回答自己的呢?他说庚州并不是皇叔处置不当,实在是庚州那群刁民刁钻贪恩,屡次抢夺朝廷的赈灾粮,再加上最近逐渐入夏,这天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洪灾之后竟又爆发了瘟疫。幸亏皇叔英明神武,提前将太医院的任太医都带上了,许是不久灾情就会扑灭。

  实际上呢?最后瘟疫肆虐,纵使当时苏言溪在京城都有受到波及,那一个月不知道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她只知道城郊的那片树林的树都没了树皮。

  这些汇集到今生,都成了苏言溪不得不扳倒旻王的理由,若不是他在赈灾粮中动手脚,上下吃回扣,尸位素餐,庚州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苏言溪顺着上世的记忆想起来之后肆虐的瘟疫,不经意的问钱华砚,“南山堂那边有人过来吗?”

  “早就过来了,是木先生。”

  带着些许震惊,木先生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他在哪?带我去看看。”

  很快苏言溪便在最后一艘船前看见正无所事事往河里踢石子的木楠,“你怎会亲自过来?”

  木楠回头看见苏言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也没管,径直向钱华砚打趣着,“你看,我说的吧,她若是知晓是我过去定会前来看我。”

  钱华砚笑着同苏言溪解释,“我原本是想让他去船仓里候着等开船的,他说您要是知道南山堂过来的大夫是他,定然是要过来责问一番的,故特地在此候着您。”

  苏言溪听完心中的无名火也算是去了八分,“算你小子识相,这次去千万当心,千万小心瘟疫。”

  木楠倒是十分洒脱,“小姐放心吧,我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定然会好好回来接着给小姐当牛做马。”

  苏言溪被他不正经的样子逗笑,将手中雕刻精美的铜令牌递到他手中,“好,也帮我守护好庚州和我爹爹,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儿时爹爹送我的令牌,他看见定会知晓你的身份,也自然会听你的劝谏。”

  木楠满怀感激的双手接过,“小姐为我考虑周全,请小姐放心,木楠定会尽自己平生最大的努力,也努力在这场属于自己的战役里战胜原来的自己。”

  苏言溪了然,想必他说的是他一直手抖的毛病吧,她微微颔首,心中难得的对木楠升腾出一丝敬意。

  “出发吧。”钱华砚立即吩咐下去,随着船夫洪亮的吆喝声,一艘艘船只驶出港口,带着希望,去向需要播种的地方。

  “小姐,这边风大,我们回吧。”

  苏言溪成就感满满的看着远去的船只,她以为自己终于凭借着努力回转了命运的齿轮,能够让那些无辜的人活跃出自己平淡却幸福的人生。几乎是哼着歌踏上回府的路,像是刻意的,回府的最后一处拐角,停着一辆精美华贵的马车,而马车边上站着的不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又是谁?

  真是晦气,这是苏言溪察觉到那个人的第一反应。她想要径直走开装作没看见,显然三皇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苏小姐,我们殿下邀您去马车上一叙。”

  苏言溪装得懵懂,作势要挥鞭子,“殿下?是何人?我从不跟装神弄鬼的人聊天,你莫要再挡我去路!”

  小厮还没做声,倒是马车里面的人坐不住了,边衿桦掀开了帘子,声音低沉,“苏小姐,本王有要事与你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言溪嘴角带笑,看不出喜怒,“既然三殿下已经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拒绝,只是男女有别,不如殿下来我们府上用杯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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