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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清晨,乐安县,“颜如玉”脂粉铺。

        因沈瑜送沈睿去济州参加府试,离开的这前后大约七日的时间,“颜如玉”脂粉铺一直由秋霜掌事打理。

        兴许是西街上“阙记”脂粉铺内的价钱折扣活动进行得不错,这几日来,“颜如玉”的生意肉眼可见的变差,除了常来的那几家女眷还会光顾,大部分顾客转而投向“阙记”。

        秋霜手里捏着的便是一盒“阙记”最新售卖的名为“樱桃红”的口脂。

        她仔细试色了半晌,心中疑虑却更加明显。

        这与“颜如玉”售卖最好的山茶口脂几乎相同,但价钱却只有“颜如玉”的一半,这定价连做出口脂的成本都不够,显然对方是想通过降低价钱把“颜如玉”的顾客都抢走。

        若是以往对方只是降价秋霜也不会担心,但现如今看“阙记”的口脂质量几乎与自家铺子不相上下,她心中顿时有了十二分的警惕。

        “阙记”的口脂怎会与她们铺子的如此相似?

        秋霜心中有个隐约的猜测,莫非“阙记”是偷盗了她们家的脂粉研制方子?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小姐半个月之前才与于表姐签定了契约,于坊主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为保周全,秋霜还是起身出去,唤来阿方吩咐:“今日到脂粉作坊一趟,看看那边有无异常。”

        阿方应了是,他经常往返北屏镇与乐安之间运送脂粉,只是由于近日铺中脂粉售量减少,存货还有许多,近几日还未曾去过脂粉作坊。

        阿方出去后,铺中仅剩一个阿然。

        他拿了鸡毛掸子在慢条斯理地清扫柜台上的灰尘。

        现在还没有客人光顾,再说近几日买脂粉的顾客也少,阿然干起活来也比以往少了几分精神。

        秋霜皱了皱眉,已经日上三竿的时辰,香云怎么还没来上工?

        香云一贯温柔沉默,做事勤快,以往她从不怠工,今日怎么这样迟?

        秋霜拧起眉头,难道小姐不在铺子里坐镇,铺子生意变差,香云便开始懈怠了吗?

        她这边刚有这个念头,就看到春燕提着裙角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秋霜深感意外,沈瑜不在乐安县,春燕整日忙于打理“食来香”,两人一般是晚上回沈宅以后才会谈论铺子的事宜,她今日怎么会有空闲到脂粉铺来?

        秋霜直觉事情有几分不妙,她眉头微蹙,莫非“食来香”又出了什么问题?

        外面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空中连一丝风也没有,让人觉得干燥闷热。

        春燕一脚跨进铺子门口,先擦了擦额头鼻尖上沁出的细汗,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秋霜心里咯噔一声,不待她吭声便着急问道:“可是铺子里有事?”

        春燕忙摇摇了头,秋霜神情刚放松几分,却接着听到春燕压低声音焦急地说:“是香云出事了!”

        秋霜顿时心头一跳,急道:“她出了什么事?你快点说!”

        “张全今日没有到食铺来,我去他家中问过,才发现是香云出了事,”春燕想起香云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的模样,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她默默咽了口唾沫,紧张道,“香云是清晨在来铺子上工的路上被人袭击的,差点连命都丢了,幸亏被路过的人看到才救了回来!”

        “袭击她的人是谁?抓到了吗?报官了吗?”

        秋霜一连声说完,将手头的脂粉往柜台边一放,抬脚就走,边走边说:“我去看看她。”

        “先别急,我去看过了,大夫说她脑中有淤血,可能会昏迷数日,但没有性命危险,”春燕一把扯住秋霜的袖子,脸上满是焦灼之色,“张全没去报官,直接抄起铁棍去了袁启家,我怕他一时冲动犯下事,该怎么办?”

        袁启是香云以前的相公,早前已经休弃了香云,秋霜一愣,接着问道:“跟袁启有关?是袁启伤的香云?”

        “我也不清楚,”春燕攥紧了拳头,眼中急得差点掉出眼泪来,“如果不是袁启做的,张全与袁家人起了冲突该怎么办?”

        秋霜凝眉与春燕对视片刻,两人沉默几息,秋霜突然想到了办法。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县衙报官,让雷捕头把张全带回来,事情自然会有陆大人来处置!”

        ~~~~~

        傍晚时分,苍穹中满是乌压压的暗云,天色早就沉下来。

        陆琢按时返回乐安,他在县衙门口甫一翻身下马,长随刘祥早恭敬地迎上来,拱拱手道:“大人安好。”

        说完,微一抬眼,看到两个陌生面孔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眉头不由一挑,下意识捋了捋胡须。

        “那两位是府衙来的差役,要协助本县办理夏粮税收。”陆琢转首将马鞭递给一旁的衙役,大步往衙门里走去,边走边道,“好生安顿两位,尽好地主之谊。”

        刘祥忙应下,转身低声吩咐了身旁的人几句,再抬首一看,陆琢已经进到了县衙旁的暖阁内。

        暖阁内点了灯,里面光线明亮。

        陆琢洗去一路风尘,着了身便服,在案前查阅离县以来所有邸报、文书与卷宗。

        刘祥走到暖阁里,轻咳一声,请示:“大人,那两位府城来的差役。。。”

        “是张知府特意安排的,因我是初任知县,怕有些事料理不妥,”陆琢抬起头,面色沉静如常,只是目光有几分晦暗不明,他指尖在桌案轻敲一下,低声道,“虽说是寻常事务,但两位差役受任过来十分辛苦,务必着人好生看待。”

        刘祥瞧了一眼陆琢的神色,默默领悟几息,沉声道:“自然,大人放心就是。”

        说完,又主动汇报近日乐安县的政务:“按照大人之前的安排,各项事务如常进行,大多事项由吴县丞暂代,处理的也并无纰漏。只是昨日县里出了一桩案子,吴县丞不善处理,说等您回来了再行处置,这案子还涉及到沈姑娘铺子里的人。。。”

        听到这话,陆琢眉头一凝,问道:“阿瑜铺子里的人?是什么案子?”

        刘祥将状纸呈上来,在旁边简单介绍道:“是‘颜如玉’脂粉铺的香云姑娘,因今日清晨上工路上遭到歹人袭击,现在还未清醒过来,沈姑娘铺子里的秋霜和春燕姑娘到县衙报了官。不过香云的弟弟张全去袁启家中闹了事,袁家也到县衙告了状,张全眼下被雷捕头关押在监房中,等候您处置。”

        秋霜与春燕报官是为了请求雷捕头尽快抓到袭击香云的歹人,而状纸上的内容,则是袁家要状告张全恶意打伤袁家两口人,求县衙做主讨回公道。

        陆琢快速扫过一眼状纸,问道:“袁启?他与张家是何关系?”

        刘祥道:“这个下属曾问过,袁启乃是香云的前夫,早前香云已经被他休弃,休妻的原因是香云未曾生育,又不准袁启纳妾。不过袁启之后已经又另娶,这张全就是认定香云被袭与袁启有关,因此才去袁家闹的事。”

        “袁启人呢?传到县衙来问过了吗?”

        刘祥捋捋短须,语气有几分疑惑:“事情的症结就在这里,袁启并没在乐安,袁家有人做证袁启早几日动身去了济州,现在还没回来,他根本没有杀人的时间和动机。吴县丞也找不到什么头绪,这才等您来审这案子。”

        “香云虽在昏迷中,但这未必是有人故意要杀她,”陆琢出声纠正,“案情尚不清楚,不可先入为主。”

        “是,下属思虑不清,”刘祥点头,又道,“照大夫所说,香云现下陷入昏迷,短则半个月长则有可能数月,我们不妨耐心等香云清醒,她醒来后一定能够指认凶手,那时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不可。”

        陆琢温声打断刘祥的话。

        就算香云足够幸运,半个月后能清醒过来,也未必能够记得凶手的模样,即便她记得,这么长时间也足够凶手逃之夭夭了。

        他眉头微蹙,盯着手头上的状纸,问道:“香云的伤势如何?”

        “这个情况雷捕头已经问过大夫,香云是头部受到了棍棒之物的击打,且额头又遭到撞击,想是第一次被打后,香云姑娘并未晕倒还奋力呼救,歹人才又下的狠手。”

        “有没有路人见到凶手?”

        刘祥捋捋短须,语气笃定:“雷捕头已经详细问过周边民居里的人,并没有一人看见。”

        这是接到报官后的寻常探查流程,雷捕头早已经核实过。

        默了片刻,陆琢吩咐:“先带张全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张全被李昭从监房中提出来,随他到了暖阁中。

        见到陆琢,张全先跪下磕了个头。

        去“食来香”铺子用饭的时候,陆琢曾见过张全,是个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小伙子,深得沈瑜信赖。

        只是眼下这情形看上去确实不好。

        他年轻的脸上除了倦容还有愤怒,赤红着一双眼睛,虽然沉默不语,但能看得出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陆琢缓声道:“你为何认定打伤香云的是袁启?”

        张全用力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开口,声音有些哑涩:“大人,阿姐被休后,袁启另纳的小妾不知为何离开了他。他自称还念旧情,想要与我阿姐重修旧好。前些日子更是频频到我家中送礼示好,但我阿姐执意不想再嫁给他,就在前几天,他在我阿姐回家的路上堵截,还差点动了手,幸亏我及时赶到才把他撵走。今日阿姐被伤,十有八九与他脱不开干系,我去袁家找人,袁家的人语出威胁极力阻拦,我。。。我一时冲动之下打伤了他那两个堂弟。”

        陆琢拧着眉头,沉声问:“这么说,你并没有证据?”

        张全默了片刻,用袖子揩了揩鼻头,然后闷闷地点头。

        “袁启家中有人作证他现下根本没在乐安,”陆琢站起身来,踱步到一旁,思忖片刻,又问,“香云身上所携带的银钱釵环有无丢失?”

        张全想了想,他从食铺赶回的时候,香云已经被人送回了家中,但阿姐除了身上的血迹,其它东西并无丢失,遂郑重地摇摇头:“回大人,没有。”

        “除了此前袁启与香云接触过,张家有无仇人?在铺子里有没有与顾客发生过口角,或者还有其他的你能想到的细节,都详细说来。”

        张全绞尽脑汁费力思索了一阵,摇头道:“大人,我们家从来没有什么仇人,阿姐性情温柔,从不会与客人吵嘴。”

        陆琢脚步微顿,脑中蓦然闪过方才忽略的一点,他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状纸,沉声道:“袁家是谁为袁启做证的?”

        张全道:“正是他那两个堂弟,一个叫袁东,一个叫袁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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