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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章 圣意难测,君心似海。


  ‘侍寝’之后,三春成了储秀宫的主位,由偏殿搬到正殿,身边的宫女太监,内务府也另外拨些过来。

  莫说晋为嫔,即便是成为皇后,三春轻笑,盛极一时的荣宠,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筹谋着何时行事,机会不是没有,但她听了静香的话,不想贸然而动,要确保一击即中。

  这样一等,就过了月余,宫中日子,浮华如梦,不是她想要的,也就度日如年。

  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雍正因为雪夜策马染了风寒,皇后懿旨,每天会有一位嫔妃近前服侍汤药,这一日,临到三春。

  这是她第二次来养心殿,隔着厚厚的帷幔都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待进到里面,见雍正并不是她想象的病入膏肓卧床静养,人家正坐在炕床上看折子,看完一道,还御笔朱批,身边的苏培盛手执拂尘,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三春依礼见驾:“臣妾拜见皇上。”

  雍正只嗯了声,没抬头,继续看另外一道折子,看着看着,将折子一撂,气道:“河工上的银子,朕不是已经拨给他了么,怎么还伸手管朕要呢,这个徐公廉,下面的人还尊他为河帅,哼,沽名钓誉。”

  苏培盛站在那里,皇上开口,他不能不接话,可是雍正说的却是朝政,按规矩内官不能干政,左右为难,忽然瞧见三春,灵机一动,将难题抛给三春:“舒嫔娘娘是山东人,或许知道徐大人的事。”

  雍正这才挑眉看了眼三春,道:“朕听说你身子抱恙,这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三春目视斜下处:“谢皇上关心,臣妾身子大好了,是皇后让臣妾过来侍奉皇上汤药的。”

  总是这样拿腔作调的说话,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雍正皱皱眉:“每天都有人来,朕倒嫌闹。”

  三春不知这话是独独针对她,还是涵盖所有嫔妃,没回应,见雍正心情不佳,怕自己说什么都错。

  苏培盛从旁道:“皇后娘娘担心万岁爷,再说,这也是各宫娘娘们对万岁爷的心意。”

  刚好此时太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太医,见雍正悉数跪,太监更是高举放着药碗的托盘。

  苏培盛给三春递给眼色,三春领会,忙过去取下药碗,款款走到雍正面前,跪下,高举药碗:“请皇上服药。”

  于是,苏培盛接过药碗,从身上摸出个极小的匣子,弹开机簧,取出一枚银针,探入汤药中,试试确保没毒,自己又拿了另外一枚汤勺,舀起一口先喝了,少顷工夫,这才将药碗转呈给雍正:“万岁爷服药吧。”

  雍正单手接过,一饮而尽,甚是豪放,待苏培盛接回药碗,他就继续看折子,一边问:“你在山东,可听说徐公廉这个人?”

  三春明白,这是在问她,她是在山东住过,但乳母是贫苦人家,贫苦人家平素谈论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琐事,所以她没听说过徐公廉,但能上折子给皇上的,必然不是一些微末小官,自己是‘舒婉柔’,是知府的女儿,假如说不知道徐公廉是谁,一定会让雍正吃惊,也或者会怀疑。

  正斟酌,雍正见她不开口,挑起眼皮看了下:“舒嫔,朕在问你话呢。”

  三春当然知道他在问自己,忙借口说:“臣妾是在想,如何评价这个徐公廉。”

  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个徐公廉很有故事,雍正吩咐:“坐下说。”

  宫女便给三春搬来了一把椅子,三春谨慎的坐下,想着雍正方才的话,下面的人尊那徐公廉为河帅,既是百姓封的,足以证明此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足以说明他应该是个好官,于是道:“徐公此人,为官正如其名,廉洁奉公。”

  漏了一个字,雍正纠正她:“是徐公廉,不是徐公。”

  听其有怀疑的意味,三春忙道:“百姓皆尊其为徐公,臣妾是学旁人的话。”

  雍正信以为真,他最喜欢听人说他的官员都是好官,他的官员都是好官,说明他这个皇帝也不是昏君,只是他又难以置信:“他既廉洁,那么多河工上的银子哪里去了?”

  三春哪里知道,心想蒙吧,就道:“皇上可去巡视过山东那些河道?”

  雍正摇头:“朕一直想来着,可是实在太忙。”

  三春暗笑你没去最好,接着道:“皇上哪里知道,黄河十年九泛滥,从古至今,不下千次决堤,多次改道,《禹贡》,《山经》,《汉志》等书皆有记载,两岸百姓深受其害,为整治黄河,很多百姓甚至自己筹措银两修筑河堤,可是杯水车薪,黄河如同一匹烈马,甚难驯服,即使这里治理好了,相邻之地未修好,一旦决堤,此处也是保不住,所以整治黄河不是一个地方的小事,而是整个黄河沿岸的大事,一砖一石一车一马一餐一饭一营一帐,桩桩件件,林林总总,都需要钱。”

  雍正边听边点头,看似表示赞同三春的言论,听罢,忽而问:“你可知,后宫女子不准读书?”

  所谓不准读书,是不准读这类书,举凡《女训》,《列女传》还是要读的。

  三春心里一怔,暗道一不小心又疏忽了,虽然舒兰亭是汉军旗,也是在旗的,旗人女子多不读书,特别于宫中,这种风气尤甚,不过转瞬之间,三春即镇定道:“臣妾没有读书。”

  雍正敛额:“你方才所说,《禹贡》、《山经》、《汉志》,这些又算什么?”

  三春道:“回皇上,这些是臣妾听来的,而非看来的。”

  雍正挑起眉,继而笑了:“好一个伶牙俐齿,不过你说的这些有些道理,徐公廉身为总督,河务上还是有一套的,朕信他。”

  言罢,批复了徐公廉的折子,至于增加河工银两的事,也准了。

  又看了一会折子,苏培盛那厢劝道:“皇上龙体欠安,还是歇一歇吧。”

  雍正嗯了声,搭着苏培盛的手站起,在地上溜达开来。

  三春也不敢独自坐着,站起,原地静候,心里想着,如何支开殿中的宫女太监,然后方便自己行事。

  正这么想呢,雍正道:“都退下,朕与舒嫔说几句话。”

  苏培盛偷偷一笑,给所有当差的宫女太监递了眼色,悉数退出,他也走了出去,仰头看天,还早呢,皇上这时辰就来了兴致,可见身子大好了。

  此时不过午后,日光正好,炭火更旺,雍正热得连外头的银鼠坎肩都脱了,明黄色的长袍龙腾云卷,行一步,能听见金线的窸窣之声。

  三春仍旧原地站着,彼此不单单是陌生,还横亘着家仇,所以,她对雍正一分畏惧九分仇视,因为距离,反倒显得尊敬似的。

  雍正一边溜达一边闲闲的同她说话:“你说拓跋恭染病,她染了什么病?”

  又是拓跋恭,三春不解,这个拓跋恭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至于让视天下为无物的雍正,如此念念不忘,坦言道:“臣妾不知,只觉拓跋公子身子很虚,像是久病之状。”

  雍正沉吟下,再问:“当时她赠你那本书的时候,可有看见里面的画?”

  三春摇头:“这个臣妾亦是不知,臣妾觉着,拓跋公子大概是不知道的,因为那画上的人于他应该非常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只是等臣妾发现之后,想归还那本书,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雍正心里念叨,去了哪里呢?

  陷入沉思,有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对拓跋恭去向的揣度。

  他不吱声,三春就不开口,他一味的踱步,三春唯有静静而立。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子,终于,雍正回到炕上坐了,伸手摸茶杯,发现不在眼前。

  机会来了,三春心里好一阵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走过去,将案头的茶杯端给他。

  雍正去接,无意间碰到三春的手,淡淡道:“这么凉,怕是有什么病,回头让太医看看。”

  本是无关之人,给他碰了手,三春没任何感觉,垂头谢过:“大概天冷的缘故。”

  雍正呷口茶,扫了她一眼:“宫中,还习惯么?”

  三春佯装压了压鬓发,苦于宫闱不同外面,难搞到毒药迷药,所以,她还是想尝试下最初的计划,摸到头上的银簪,来养心殿时半路偷着戴上的,一边回答雍正的话:“若说习惯,不完全习惯,慢慢就会好的。”

  本是敷衍的闲聊,雍正却若有所思:“朕知道你惦念家里,你放心,果亲王正在重查你父亲的案子,想来不久即会有眉目,若你所言是真,朕不单单会放了你父亲,还会起用他,而你的家人,不久也会从宁古塔返回,到时朕会让人安排你和家人见个面。”

  见面!三春一惊,见面岂不是露馅了,忙道:“谢皇上恩典,不过见面就不必了。”

  雍正有些意外:“多少嫔妃,苦求都得不到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家人?”

  三春假装道:“非是不想,而是教引姑姑曾训导臣妾,进宫第一点,便是遵守宫规,宫规上可没有进宫这么短时间,就和家人见面的。”

  雍正很满意:“你识大体,不过,只是顺路。”

  见他做了决定,三春也不好再多言,唯有心里暗暗着急,想着一旦舒家人进宫,自己假冒舒婉柔的事也就藏不住了,所以,或是及早阻止舒家人进宫,或是及早解决了雍正的性命。

  这样一想,见雍正一杯茶喝了大半,她道:“茶放了些时候,臣妾给皇上换杯热的来。”

  端起茶杯转身欲走,突然身子一个踉跄,佯装头晕,并且脚上的马蹄鞋她实实在在不习惯,假摔变成真倒,差点撞到花梨木大案时,雍正眼疾手快托住她,美人入怀,雍正没有立即放开,反倒将她抱紧了些,轻声嗔怪:“这么不小心。”

  三春撑着想站起,使了半天的力气却是徒劳,马蹄鞋犹如杂技,她至今无法熟练掌握,仰躺在雍正臂弯中,彼此目光相接,发现雍正眼中多了几分温柔,正如初识时他看那幅画的样子,三春懒得解读他的目光,见雍正几分陶醉状,趁机拔下头上的银簪,朝雍正咽喉欲刺,忽然门口有人道:“启禀皇上,果亲王求见。”

  一听到这个名字,三春抓着银簪的手没来由的就软了下来,暗道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慌忙将簪子藏于身后,道:“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雍正淡淡道:“小事,何罪之有。”

  将她稳稳的扶正了,自己就往炕上仍旧端坐,并道:“叫进吧。”

  未几,允礼由苏培盛引着进来,一身石青色五爪金龙朝服,于平日的清雅中多了几分威严,他一进来,见三春在,微微有些愣神,又见三春紧挨着雍正而站,他心底一丝悲凉,向雍正施礼:“臣见过皇上。”

  雍正道:“老十七,有事?”

  穿着朝服来的,必然是为了公务。

  允礼道:“回皇上,登州知府舒兰亭的案子已经查明,果然是给下面的小吏陷害。”

  雍正颔首,又看了看三春,声音低沉,却是怒极:“传旨,凡是涉及此案的一干人等,斩立决。”

  三春心里一抖,即使那小吏可恶,可是听雍正张口闭口间,已经让太多人送了性命,她还是有些吃惊。

  允礼见她目光呆滞,晓得她暂时疏忽了自己是谁,忙道:“如此,舒嫔娘娘也可以宽心了。”

  三春这才醒悟自己是谁,忙跪伏在地,哽咽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雍正一笑:“起来吧,你光顾着谢朕,此事老十七也是费了很多心力。”

  三春站起,朝允礼微微垂头:“多谢王爷。”

  允礼面色无波:“娘娘言重了。”

  雍正见他们两个举止甚是严肃,笑道:“这不是在朝上,关上门咱们就是一家人,老十七查你父亲的案子,于公于私都应该的。”

  三春道:“于公,王爷夙兴夜寐,臣妾敬重,于私,王爷尽心尽力,臣妾更应感谢。”

  雍正点头:“言之有理。”

  见允礼并未搭言,彼此虽然都尽力自持,也还是怕百密一疏,此地不宜久留,三春再道:“王爷同皇上有事谈,臣妾这就告退了。”

  雍正嗯了声。

  出了养心殿,三春感觉手心都冒出汗水,想着方才若是真的一下子将雍正刺死,刚好允礼来了,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还是不要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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