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科技强国
“会点技术就很了不起吗？”布加勒斯特大学里，一名贵族子弟在纳奥米面前积极表现，顺便诋毁一下米斯特里。
“当然很了不起，任何一位保加利亚人，在努力学会罗马尼亚语的同时，还能在学业上取得不小的成绩，这当然值得我的尊重。”
纳奥米终于看眼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人，然后就很嫌弃的转过头——长得真难看，嘴脸也丑恶，还是米斯特里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更值得关注。
米斯特里不是罗马尼亚人，而是从罗马尼亚新占领的土地多布里奇的一个平民。作为半个“外国人”，而且还是普通平民，在他的学长伊万洛夫的推荐下来到了学校，米斯特里要和贵族扎堆的大学一起生活，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科学家，多少有些难度。
纳奥米在心中想到：如果按照传统的贵族标准，米斯特里现在已经有资格成为一名骑士，不过学校可没有分封贵族的资格，和传统选举制的文官制度相比，古老的骑士制度其实也有值得借鉴的精髓。
骑士精神倒不是日夫科夫那种腐朽陈旧的，所谓贵族风范，而是一种信仰，是个人的行为方式、荣誉观和道德准则，是谦逊、荣誉、牺牲、勇敢、怜悯、诚实、公正、灵魂。
“我照样会技术，但是去车床工厂，那是下等人做的事！”年轻人不服输，不过这个地图炮有点大了。
“滚出我的教室！你的言论真让人感到恶心，难以相信你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你的行为让你的家族为你蒙羞，你应该反省。”
纳奥米毫不留情，短短几句话怼的年轻的贵族子弟面红耳赤，就算家族背景如何，面对这个大科学家，年轻人也不敢怎么样。
“你的话确实让人恶心！”其他贵族子弟也不忘落井下石。米斯特里和那些平民学生们也不说话，鄙视的眼神也是不加掩饰。
米斯特里的手艺登峰造极，完全发挥出新型机床速度快的优势，其他人的都是端端正正瞄准，食指放在按钮上，开一次机械几乎能搞出仪式感。
米斯特里不是，他像个熟练又豪迈的工人，他是中指放在按钮上，眯着一只眼睛盯着零件，刀刃切到预订金属之后马上就停机，动作娴熟得很，明明是教学用机床，加工出来的零件却几乎打出高精尖零件的效果，动作行云流水，次品率还很低，这都已经不是教学了，简直就是炫技。
纳奥米本来是余怒未消，教导个贵族子弟学生竟然闹出这种事故，不过看着米斯特里精彩的手艺内心舒坦，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战争部组建了一个军事观察团，过两天就要到这里，我们机械学院是主要考察对象。希望我们能够配合工业巨头普雷彻公司，生产技术产品。”
“我知道了，战争部和普雷彻公司……”米斯特里知道以后虽然有些奇怪，但过了一会儿就毫不在意，他从不关心这些事，他更关心学习知识。
“还有你提过的那位维克多，他就会过来。”纳奥米提醒道。
“竟然是他……那我肯定得去见维克多一面！”
……
自从维克多当上战争部秘书长，在他的影响下，战争部对布加勒斯特大学的兴趣就愈发浓厚了。在维克多的大力吹捧、和米哈伊亲王的牵头搭线下，普雷彻工业、战争部、大学联盟终于能够协商合作了。
维克多其实花了大功夫去说服了米哈伊亲王：“二十世纪和一千年前不一样了，将近一千年前的大马士革钢闻名世界，波斯人使用大马士革钢制作的刀剑称雄战场，现在是热兵器时代，我们不用再和敌人拼刺刀，百米开外就能消灭敌人。”
其他人不担心这个问题，维克多却关心。时代在发展，科学技术也要跟着进步，虽然工业生产实力不强，但前沿的理论知识不能放松，否则罗马尼亚只会落后于世界。
不过说到底，大马士革钢其实不是波斯人生产的，而是产自印度，公元1191年9月3日，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主力部队在英格兰国王狮心王理查的率领下逼近雅法城，他的敌人是阿育布王朝的开国君主萨拉丁。
战斗开始前，萨拉丁派人到十字军的阵前，喊话邀请理查和自己碰面一见。
理查欣然同意，见面后萨拉丁为了向理查示威，掏出一袭纱巾抛向了空中然后拔出随身的宝剑向纱巾一剑挥去，竟然将漂浮在空中的几乎没有重量的纱巾割成了两半。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在欧洲就流传着一个传说：东方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金属材料存在，用它锻造出来的刀剑锋利以极。
这种材料就是大马士革钢。
关于这个传说的真伪先不说，即便大马士革钢制作的武器无坚不摧，在现代化的军队面前也起不到作用，波斯帝国现在也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就是证明。要避免如此，罗马尼亚必须“科技强国”。
“你放手去做，我来处理其他问题。”米哈伊对维克多的信任真的是无以复加，就算是艾瑞克亲自上马估计都不会如此放心。
维克多当然也得投桃报李，所以要为罗马尼亚扩军做准备的同时，既要让领导安心，又要让军队“现代化”，哪怕只有一小点进步，那维克多也很满足。
……
1914年2月3日下午，太阳毫不吝啬地释放着自己的活力，全罗马尼亚大学联盟的顶级人才都汇集于布加勒斯特大学。整个试验场却已进入截然不同的状态。
四周布满了岗哨，时不时会有来回巡逻的骑警从街头驶过，在各主要路口还有手持毛瑟步枪、佩戴“狗牌”并专注于检查特别通行证的宪兵们在执勤。
这架势气场太足，一望便知道试验场来了大人物，原本米哈伊是不想这么劳师动众的，但自从维克多在战争部里提出了“军队风貌越是威风，年轻人才会崇拜军人、更会踊跃参军。”这种理由，米哈伊亲王对此就信以为真、格外关注。
在米哈伊亲王的坚持下，相关安全防卫措施都予以了前所未有的加强，警卫旗队的责任也愈发重要了起来。
兴致高昂却满脸疲惫的维克多挣扎着从轿车里走下来。从两天前的零点起，普雷彻工业企业特别是军事工业企业派人同战争部沟通。
为协调各方面的关系，特别是要保障重点企业的原材料、能源供应，还要让军械同步更新适应新的“备战情况”，维克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两天两夜没合眼，最后只能在车上匆匆忙忙小憩一番，被副官摇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晕着的。
他现在乘坐的这辆小汽车就是政府公车，原本普雷彻还想送他最顶级的汽车，考虑到那是部长级别的用车，维克多很明智地拒绝了——他的风头最近有些甚，米哈伊或许不会介意他坐什么车，但他不想给别人提供攻击自己的把柄。
大权在握的感觉很好，但维克多有清醒的认识，他清楚地知道自身权力和地位的由来，也予以了回报：不但对米哈伊亲自交办的任务不折不扣地落实，凡是米哈伊外出视察军备和工业生产也尽量抽出时间陪同，在得知米哈伊完成和大学同盟以及普雷彻工业合作的消息后，他不顾浑身疲惫还是跟着来了。
虽然有少壮派军官在背地里称呼他已经堕落为王族的“应声虫”，但他懒得在乎，只报以轻蔑地一笑。望着脸色苍白、两眼布满血丝的维克多，米哈伊倒是关切地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太好，或许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维克多苦笑着摇摇头，毅然道：“您既然将很多军备权力交代给了我，那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将这项工作做好，我的身体能坚持得住。而且，我反而要非常感谢长官的支持呢。”
在两人一唱一和将双簧演完之后，一大群人终于涌进了会议室。
主持新型技术验证会议的是战争局下属军械部门，负责情况介绍的有两人，一位是技术官僚博斯特上校，另一位则是大名鼎鼎布加勒斯特大学教授的纳米奥教授。
“博斯特上校、纳奥米教授，我记得你们……”米哈伊热情地和两人握手，“我看过你们平日里的功绩，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啊。”
“部长先生。”博斯特上校没想到部长居然还认识自己，顿时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倒是一头银发的纳奥米教授见过世面，情绪很平和，听到米哈伊的评价后，一双小圆眼睛后面的眸子闪烁着精光：
“尊敬的部长先生，很感谢您对我们大学联盟的肯定，不过，我好奇的是，那份报告给战争部的资料您都仔细读完了？就算读过了，你作为一个外行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点呢？科学技术有它的发展规律。”
“我……呃……下去读过一些的。”米哈伊满脸疑惑，确实如教授所言，这份报告有点冗长、枯燥，他对此印象很深刻，不过他确信维克多是看完了的，现场的气氛逐渐陷入了尴尬。
技术官僚博斯特上校没想到艾博安教授会在这个当口给部长难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看得出来他很想阻止身边的教授再说下去，但后者显然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无意冒犯您，我只是听到传言，战争部似乎有意要扩军备战？那大学联盟为什么要发明杀人兵器？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帮凶、刽子手？”
眼看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米斯特里看了看米哈伊尴尬的表情，又看了看纳米奥博士难看的脸色，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机灵地打着圆场：“先生们，亲王估计是平日里辛苦工作太累了，我们可以让秘书长来谈谈战争部的意向。”
维克多一愣，发现是米斯特里转让话题给了自己，米哈伊又向他点了点头示意。维克多走上台，选择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开始了即兴演讲：
“先生们，现在是备战的特殊时期，科学技术当然要为国防服务，虽说武器都是杀人兵器，但是他们的进步和发明是为了保卫祖国的安全，罗马尼亚不是战争贩子，今日的血腥的战争兵器，也可以在未来为发展和平事业做贡献。”
维克多话锋一转，又开始着重描绘起未来的场景：“如果我们把高效率通讯装置通过高塔发射出去——这样就可以向大片地区传播信号，让全国各地都可以同步听到广播、新闻；
如果我们能够将现在看上去飞机改进发展下去，建造更加稳定安全、规模更大的客机、货机——这样就可以开通空中航线，让不同地区的人们都能坐上飞机交流沟通，让重要的货物、信件可以迅速转运；
如果我们可以将贵重稀有的汽车效仿美国福特T型车一般，简化设计、通用零件和流水生产线，让全国每家每户都能有一辆汽车，人民日常生活都将便捷，甚至还可以出口海外，赚到外汇……”
“几十年前有了飞机和潜艇，在当时看来他们就像是玩具，谁又能想到因为这些小玩具，战争已经发展成三维立体了？以后战争的宽度、广度、深度、强度将会以新的方式拓展，很可能不再有前方与后方的区别，不再有时间和空间的间隔。如今欧罗巴都在整军备战，火药味愈发浓郁，罗马尼亚发展军事科技全都是为了自保。”
“先生们，战争如此，和平年代也会如此，战争往往能比和平更能推动时代的发展！我们将在军事科技进步后实现民用科技更大的进步，军用科技的民用化，还要用科技改善人民生活……”
维克多兴致勃勃地讲了两个半小时，中途甚至被数十次的鼓掌欢呼声打断。维克多将他穿越前世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科技发展简要勾勒描绘了一番，台下所有学者们听得如痴如醉，所有人都幻想着维克多描绘的未来，但他们却又确信这个未来并不是幻想而是一个可以逐步实现的过程，这些话牢牢印在他们的脑海中不可磨灭。
最后的最后，维克多以“科技强国”结尾：“我们国家要真正强大起来，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必须要有强大的科技，有众多高水平人才，这是国家发展的力量所在、后劲所在。没有科技的发展，就没有国家的发展！科技发展的未来，决定着国家的未来！”
时隔多年之后，维克多这番即兴演讲被罗马尼亚宣传部部吹捧成《扬-安东内斯库在布加勒斯大学特座谈会议上的讲话》，并概括提炼出“布加勒斯特科技研究精神”，要求政府各机构、各大学、各科研组织予以认真学习、深刻领会、贯彻执行，官方还在每个逢十周年的日子举行专门纪念活动，以便将“这种宝贵的精神财富世世代代传递下去”。
在20周年时，罗马尼亚邮政部门还发行了专门的纪念邮票，背景就是布加勒斯特大学在一战前开发和运用的武器，而面值最大的那一张则重现了维克多讲话场景。
这当然是过于拔高和夸张了，但对参加过会议的科学家特别是未来好几个主要首席科学家来说，却并不反感宣传机构这种腔调，反而日后在各个场合表达自己能亲身参加这个会议的荣幸。
罗马尼亚学术权威、后来担任过大罗马尼亚科级研究院院长的米斯特里博士在晚年亲自撰写的回忆录中高度评价了自己的“恩人”、罗马尼亚的“伟人”维克多的即兴演讲。
他认为这个讲话是“天才般地、极富预见力地”，维克多演讲“全面、科学、创造性”地推动了罗马尼亚乃至人类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
维克多在那次会议上的讲话内容很多已变成了现实，更多的也即将变成现实，甚至于罗马尼亚的科学技术事业几乎就是按照维克多指导的方向那样发展下去的，几乎都没有过大的偏离——仿佛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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