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黄历
昔年有个少年厌倦于儒家纷繁复杂的规矩束缚，对于读书一事儿极为抗拒，反倒是特别钟爱于医药之学。可惜出身贫穷，在读书追求仕途的世道之下，一切理想皆是空妄。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位少女闯入他的生活，告诉他生命珍贵之处是为自由，若心中久困牢笼，终不得愿，那么活着又有何意思？
人生在世，半辈子其实都在混沌之中，开明顿悟一事儿就如天上繁星一般，难以求得。孙思淼觉得，他这一生极为幸运，顿悟极早。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年的红衣姑娘。
可惜，如今却是见不到了。
收回右手，孙思淼黯然神伤，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就此落座，低头抽烟。
少女孙云熙有些茫然，自家爷爷这副模样，倒是少见。不过她也是猜到眼前少年的身份，毕竟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尽管不是什么好名声。
“你祖母葬在桃花岛了？”
孙思淼抖了抖烟斗，开口问道。
“嗯……”陈子昂点点头，说道：“她老人家讲桃花岛风景好，葬在那儿总归是舒心的……”
闻言，孙思淼笑了笑，微微点头，“像是你祖母说出的话……”
老一辈人的故事，若是他们不愿相说，大抵是难以打听到的。关于眼前这位与祖母的关系，陈子昂那是丝毫不知，不过而今最主要的又不是听故事，解决自身问题才是关键。
拢袖看着老人，陈子昂静静等候回应。
有些话不需要再说第二遍，陈子昂是这么认为的。
散去斗中残渣，孙思淼收起烟斗，扭头看向陈子昂，扯了扯嘴角，“你小子倒是心思极重……”
如今才想通陈子昂方才行事儿，若不是早已猜到自己身份，怎会那般顺遂？
陈子昂笑了笑，不作回应。
孙思淼白了陈子昂一眼，旋即起身看向孙云熙，嘱咐道：“泡壶茶吧……”
闻言，孙云熙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朝向柜台走去，孙思淼微弓腰肢，从底下抽出两张木椅，随手摆在馆中，对着陈子昂说道：“坐吧……”
点头应是，陈子昂缓缓落座。
一老一少就此对坐，仪式感十足。
将烟斗别在腰间，孙思淼捋了捋胡须，轻声说道：“你身上的问题很大……”
“有多大？”
“比黄豆大一点……”
“……”
扭了扭脖子，孙思淼长出一口气来，继续说道：“不与你说笑了，你全身八处穴窍堵了五处，若是这五处有所关联倒还好，可偏偏五处中又有三处相隔甚远，这就像你在桃花岛，我在长安，你帮不了我，我帮不了你，二人只得自顾难受，你可懂我的意思？”
话不难懂，就是有些绕人，陈子昂微微点头，说：“孙先生的意思便是难以理顺？”
“不算太蠢……”
陈子昂扯了扯嘴角，自己就该这一嘴！
“对于你而言，如今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将堵塞的穴窍冲开。可经脉承受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冲穴，加上那三处相隔甚远的穴窍，会让你在理顺冲脉道路上有心无力，一次接着一次，反复做着无用之功……”
随着孙思淼的言语，陈子昂眉头越发紧皱，原来事情如此复杂！
平缓心情，陈子昂抱着良好的心态试探性的问道：“那么敢问孙先生，是没办法吗？”
随着陈子昂的话落，孙思淼脸色顿时变幻，他抬头望向一脸担忧的陈子昂，冷冷的说道：“你说什么？”
“敢……”突然的变化让陈子昂有些懵圈，硬抗住孙思淼的眼神，陈子昂硬着头皮重复：“敢问是没办法吗？”
“呵……”闻言，孙思淼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没有办法？简直就是笑话，你以为我孙思淼那药……”
话到嘴边，孙思淼赶忙收住，他缓了口气，摆手说道：“算了，总之我告诉你，你这情况能治，不过就是有些麻烦罢了！”
陈子昂嘴角抽搐不止，这位孙老先生，您就不能一下把话说完吗？
“有多麻烦？”
言语之间，孙云熙已经端着茶壶回来。伸手接过孙云熙递过来的茶杯，陈子昂报以笑容，道了声谢谢。
喝了口热茶，孙思淼朗声说道：“首先麻烦在时间，治疗周期不短，这一点你需要清楚。其次，麻烦在难以根治，这一点我日后再与你讲。最后，麻烦在废人……”
“废人？”陈子昂有些不解。
孙思淼望着陈子昂，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说道：“废人力，因此这价钱可不低，当然，我觉得这对陈公子而言可能不是问题……”
陈子昂有些笑不出来。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
孙思淼瞥了一眼陈子昂，“这么心急？”
“如若孙前辈与我一般处境，想必也会如此……”
孙思淼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如果是我，我可能会久居桃花岛，根本不会来到长安……”
陈子昂沉思许久，半晌后开口笑道：“那本《千金要方》是孙前辈所著？”
“看过？”
“听过，且看过一点……”
眼前这位，出名之处乃是从儒家遁入道家，被天下儒生冠以离经叛道之名。后若不是写出《千金要方》此等开千古之作，名号怕是要臭到不能再臭。
“说说……”孙思淼重新拿起烟斗，轻声询问。
“比如绪论一言，小子觉着最好。是那生命贵于千金，处方救人于危殆……”
孙思淼默然不语，实则极为满意，看来不只看过一点。
猛抽一口烟斗，随着孙思淼的吐出，烟雾缭绕，很快将整座医馆笼罩。
陈子昂有些愣神，此等手法，似乎是那山水迷障，但又有些不同，陈子昂有些说不上来。
“接下来的事儿我只说一遍，你仔细听好……”
陈子昂正襟危坐，不敢怠慢。
“我与你祖母关系不错，但并不是与你，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陈子昂微微点头。
“你的修行问题我会尽全力解决，相对的，我希望你能管住自己的嘴，若是将此事儿泄露出去，我可不会讲究什么情面，懂否？”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是如此……”
孙思淼白了陈子昂一眼，不满的说道：“这么会拽文，读书人了不起啊？”
陈子昂笑而不语。
望着拢袖端坐的陈子昂，孙思淼有些无奈，看样子怕又是一个闷葫芦，极为无趣。
“接下来我教你一门呼吸法子，乃是老子独创，天下唯一。日后修行开脉拳时，辅以此呼吸之法，大可减少你的痛苦，起码能够顺利打下去……”
闻言，陈子昂立即起身，朝着孙思淼作揖行礼，态度十分诚恳。
“有劳前辈……”
孙思淼摆了摆手，回应道：“不是白给……”
陈子昂笑了笑，问道：“银钱几许？”
孙思淼翘起二郎腿，沉思许久，说道：“不谈钱财，就当你欠我个人情，日后是要还的……”
陈子昂有些犹豫，其实谈钱最为简单，人情买卖不好做，伤脑筋。
“不想做这笔买卖也可以，大门开着……”
陈子昂哭笑不得，无奈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可以，但所做之事儿不能越过我的规矩……”
“放心，又不让你杀人放火……”
只是，为了未来的一种可能。
回过神来，孙思淼望向陈子昂，沉声说道：“闭眼静心！”
陈子昂一愣，赶忙照做。
就在陈子昂闭眼的一瞬间，孙思淼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只见孙思淼手指上一团金光闪现，他顺势甩出，直接从没入陈子昂的眉心，极为神奇。
紧闭双眼的陈子昂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眉心而入，在身体之内快速游动，极有章法可言。
仔细感受，默默记住，待得感觉淡漠，陈子昂猛然一惊，睁眼看向孙思淼。
光团所过之处，自成一线，八处连通，倍感顺畅。
“记住这个顺序，根据灵力光团在每一处的停顿节奏进行呼吸，从今天开始，无论作何，全然按照我说的来做……”一口浓烟缭绕，孙思淼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五日后的丑时再来医馆，若是敢迟一刻，往后治疗，想都不要再想！”
“必然准时......”
话已至此，想是再无可说，陈子昂缓缓起身，朝着孙思淼作揖行礼，道：“既然这般，小子先行告退，离开太久，总归是不好......”
孙思淼摆了摆手，嚷嚷道：“快走快走，妨碍老子抽烟......”
陈子昂笑而不语，转身朝着素衣少女孙云熙微微点头，旋即朝着馆外行进，就此离去。
待得陈子昂的脚步声渐远，孙云熙这才看向自家爷爷，不禁问道：“爷爷不是说好不掺和山上之事儿了吗？”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孙思淼扭头看向孙云熙，无奈道：“故人之孙，总得照拂一二......”
“爷爷跟我讲讲？”孙云熙笑问。
孙思淼难得有些难为情，思虑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抽一口烟斗，重复道：“都是过往，都是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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