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冬日春风

　　顿多城北部，一条大渠从旁边的拔焕河开挖而来。

　　天寒地冻土地都僵硬了，挖渠的工程也不得不停止。

　　但这里有两千余户被迁移过来的突骑施农民，房子已经建的七七八八。还能看到一些窝棚，有零星的突骑施人正在里面烧火做饭。

　　布衣中年人出来李光替他找了件皮袍子御寒，他指着那些窝棚问道：“天气越来越冷，这些棚子恐怕在等几天就不能住人了吧？”

　　“却实如此！这几日许多士兵和突骑施人都去勃达岭伐木了，希望能在下一次大雪之前将所有的房屋给搭建好。要不然便只能将没有住处的人搬到城里，温度再降住在窝棚里会冻死人的。”

　　“都督对突骑施人也如此仁慈，但怕他们不会领情啊！”一旁的杜环担忧道。

　　李光不置可否，他一边朝着突骑施聚居区里面走同时指着北边的原野说道：“入春后打算在此地继续开挖大渠，同时在两岸屯田，预计陆续迁移五千户突骑施人来到此地。”

　　布衣中年人感叹：“碎叶河道纵横又有大湖作为倚仗，若非这里酷寒无比，还真是一处宝地啊！”

　　“璞玉尚需雕琢，宝地也当人为，只要善加治理此地亦能为塞外江南。”

　　李光说完不再多言径直带着亲卫朝集聚区里面走去，后面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也忙不迭的跟上去。

　　天寒地冻，还有几个穿着开裆裤的突骑施孩子在地上乱跑。发现李光等人过来他们才停了下来，远远的站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无数突骑施农民也发现了他们，杜环并没有在他们的脸上发现任何敌意，却反而看到了感激，这令他十分费解。

　　原来已经有唐军先一步到来在为他们分发这个月的口粮！并不是劣质的粗糠烂菜，是稻米与粟麦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干菜与肉干。

　　“想必李光在打下碎叶之后，收获不菲吧？”杜环只能这样想着。

　　“都督！”前来发放粮食的正是荔非守瑜的副手褚义，他远远的看到李光便跑过来行礼。

　　李光点了点头以作回应，看了一眼那些突骑施孩子他问道：“顿多城里的口粮够这些人和俘虏们吃多久？”

　　“还够一个月的，冬季食物耗损量比较大！”

　　“嗯，回到碎叶后我会让人再运送一批粮食物资过来。”

　　那些突骑施人发现褚义对李光的恭敬，他们似乎也明白过来巡视这人是谁。

　　许多人纷纷围上来，就在寒冷的地上磕起头来。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没有信仰的人们，谁给他们吃的，谁保护他们性命不被冻死他们便会倒向谁。

　　移拔可汗没有让他们吃饱，反而把他们的孩子送上了战场消耗。

　　而这位李都督，让他们吃饱，给他们建了房子还会为他们开垦耕地。听说以后还会有牛羊送过来，让那些女人们能在附近的原野上放牧。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他们不会说汉语，更多的是无声的感谢。

　　一个突骑施孩子跑到李光的身前，他从怀里想要掏着什么！

　　“不好！他一定是掏匕首！”杜环大惊失色。

　　几名亲卫也匆忙上前阻拦，但李光摆手制止了他们。

　　那孩子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果子来，说着大多数人听不懂的突厥话。

　　见李光没有伸手的意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

　　但一双大手将他拉住，轻轻取走了他手里那颗青涩无比的果子，随即那双大手又在他的小脑袋上抚摸了一下。

　　他回过头对着李光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穿着开裆裤蹦跳着回到了伙伴们的身边。

　　李光看着手里的果子，不知道名字！青翠无比一看就远未到成熟的季节。

　　但它传递而来的生命气息是如此浓烈，正如这个即将越过寒冬的镇子。

　　他们被用铁血播种，却施以仁义灌溉！

　　他们会开花结果，长成参天大树吗？

　　杜环有些惋惜，只可惜他不久之后就要返回长安，结果如何他看不到了。

　　布衣文士似若有所思，这里是一种与长安，与那些盘根错节阳奉阴违的权贵们所不同的另一种风气。

　　他当要留下来！

　　不只是享受这样的春风，更要保留它！

　　延续它！

　　他迫切的想要这股春风吹向更多的角落！

　　从突骑施人集聚区过来，不远处就是正在开采的矿洞。

　　士兵防备严密，大食俘虏们也不再有突骑施人那样的待遇。

　　每天需要干足十一个时辰的活，不过吃的还算不错。也有逃跑的，但被抓回来捆在木杆上鞭笞。

　　两人又随着李光进入水力磨坊参观了一番，对于这种以水利来开矿炼银炼铁之事都不由啧啧称奇。

　　但晚间河水结冻第二天就需要派人将冻住的河面重新凿开，颇费力气。

　　矿山也并不大，想必能开采出来的银矿不见得有多少。

　　自入冬后，扩建顿多城的事情也停止了。但依旧会有零星的商队从大唐返回中亚，亦或是从中亚各国返回大唐去。

　　进入严冬后，在这个取暖只能靠烧火的时代，许多人都会选择在家里猫着，商队当然也不例外。

　　除了积雪道路难行大唐边境的大部分巡逻队也将会龟缩在城镇附近，能保护他们不受马贼侵扰的武装没了，再出门去就是被盗匪送口粮，精明的商人们自然不会去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回到顿多城，杜环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写在了自己书册中。

　　再次合上书册，杜环决定去找杜甫喝几杯水酒。

　　这一路上就没吃好喝好，虽然有十万两银但他一个子也没敢花。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酒肉由李光提供而且管饱，杜环自然要将这一路所受的苦弥补回来。

　　来到旁边杜甫的屋子，却见这家伙已经在自斟自饮了。

　　杜甫端着酒杯踉跄起身，高声诵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好句，子美兄可还有后续？”杜环快步入内也给自己斟上一杯。

　　杜甫打了个酒嗝。

　　“当然还有，环宇兄且听好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杀人……”

　　杜环听的正过瘾，却见杜甫已经醉倒了。

　　他摇摇头将杜甫扶到塌上，然后独自一人饮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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